，还有镇纸、墨床在内的小九件。

        越是那种华而不实的灵，可能只是浩然天下寻常仙家山、世俗豪阀门第的杂项文玩，就越会被蛮荒天下的许多妖族修士，奉若珍宝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周密，正是古井深渊当中王座第二高的大妖，仅次于那位灰衣老人，甚至要比那个悬刀背剑的大髯汉子刘叉，座位更高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被誉为蛮荒天下的“学海”，学问一事上的托月山。

        博览群书，学无所不通，无所不，门门学问斐然，儒释三教，诸子百家，诗词，术算，书法，绘画，金石，音韵训诂，都极为擅长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密自号老书虫，又被誉为通天老狐。

        弟子当中，绶臣，采滢，同玄，桐荫，鱼藻，还有那个甲申帐的白，如今都在百剑仙种子之列。

        除此之外，更早的一大拨弟子，如今都已经是兵家、商家、术家的有之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密门下弟子，所有人的姓氏，都需要等到攻破剑气长城之后才能有。

        事实上负责撰写这份谱牒的执笔人，正是周密。

        相传历史上枯骨大妖白莹曾经好奇询问一事，“周先生是想要当咱们天下的文教之主不成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周密笑着回答，“不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周密今天又说了些人需天真、事当世故的琐碎学问，一说就又是大半个时辰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且往往是先问学生们的答案，作为夫子先生的周密，再给出自己的答案，若是有人破题绝妙，周密便直接赠送出一件书案清供，今天就送了弟子一方亲手篆刻有“溪山无尽”的藏书印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密最早开始传的时候，曾经开门见山与所有第一代弟子坦言，浩然天下的读书人，如今已经不觉得理可贵了，当然自有其理由，其中的对与错，好与坏，十分复杂，但是蛮荒天下的读书人，还远远没有到达那种境界，本没资格人人有理，因为底子太差，所以治学之初，要心怀敬意。周密的所有弟子，课业就只有一件事，每天抄录诸子百家的典籍。

        今日最后一题，是周密说那人与光阴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有涉及到一个本宗旨，周密坚信妖族开了窍，幻化人形，但是只有读了书，才算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密面带笑意，将那心中所想，娓娓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岁之前，光阴是一条小溪的缓缓淌，慢得好像一辈子都长不大，看不到远的风光。

        二十岁之后，本不在意光阴的逝，快慢随意，多看一眼都算闲得慌。

        三十岁之后，时间开始撒狂奔，拽得行人措手不及。

        四十岁之后，像那即将入海的江河。

        六十岁以后，又是骤然一变，静谧的湖泊，静止不动。

        临终之际，宛如一条瀑布骤然跌落深潭。

        有弟子听得心领神会，有弟子听得不太上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密也并不因此而分高下，只是微笑：“越纯粹的学问，表面上看，越没有实质意义，但就我个人来看，世间真正的权柄，不是居高位，不是拳很，而是一个人，能够真正影响到多少人的内心。你们听得进去，很好，听不进去，也无所谓，有那安立命的一技之长，岁月悠悠，只要不自己锁死自己的心扉，你们总有机会一步一步往上走。大风光绝好，到了浩然天下，任君采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周密说到这里，转望向那山水对屏，事实上，是望向了剑气长城的城某，微笑：“休天高无耳目，休言地厚无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清都笑：“立教称祖，你还差得远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 夜幕中，有个木讷汉子从那倒悬山新开辟出来的大门，从剑气长城来到敬剑阁。

        边相伴之人，是施展了障眼法的晏啄父亲，与浩然天下跨洲渡船了无数年生意的晏家家主，晏溟。

        敬剑阁已经闭门谢客，所以就只有两人行走其中，木讷汉子开始一幅一幅剑仙画卷摘下收取。

        晏家家主说：“陈平安，帮忙雕刻一方印章，素章我回让晏啄送到宁府，工费一颗谷雨钱，印文不用你想，就五个字，登城如上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刚刚收起一幅画卷，想了想，问：“能不能再加五个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晏溟笑：“怎么讲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说：“出剑即祭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晏溟沉默片刻，点了点，“不让你白白多刻五个字，两颗谷雨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摇：“晏叔叔，不用给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晏溟问：“嫌少？所以干脆不要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    晏溟示意陈平安继续忙碌，走在一旁，神色淡漠：“读书人，能够在剑气长城出拳出剑，能讲就多讲一点良心话，如果我不是个生意人，都要觉得每个字都需要给你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平安将一幅幅画卷都小心收起。

        老大剑仙为何要他此事，为何要来这敬剑阁取回所有剑仙画卷，陈平安猜不到，想不出。

        照就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一起走出敬剑阁大门，陈平安走走下台阶的时候，突然说：“晏叔叔，我能不能稍微坐一会儿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