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平安说:“想要让那些船主离了春幡斋,依旧无法抱团取,再没办法像当年冒出一个山水窟老祖的年轻人,跑出来搅局,将人心拧成一条绳。想要成这点,就得让他们自己先寒了心,对原先的盟友彻底不信任,貌合神离。先前我那些云遮雾绕半真半假的言语,终究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,里边那些老狐狸,许多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,不吃一棍子苦,便不晓得一颗枣子的甜。所以接下来我会点腌臜事,其中不少,可能就需要邵剑仙出手代劳了。在这期间,需要我帮忙调用任何一位剑仙,只开口。”
邵云岩笑问:“隐官大人,不谈人心、愿景如何,只说你这种事风格,也被老大剑仙另眼相看、寄予厚望?”
陈平安哑然失笑,抬起问:“邵剑仙,说话不用这么耿直吧?”
邵云岩笑:“朋友言语无忌讳。”
陈平安又掬水一般捞起积雪,双手轻轻一拍,瞬间雪屑纷飞,缓缓:“事情,并且还想要好,总是比讲理,当好人,更难的。”
外人看来,一个太不讲理的人,其实他会有许多的理来支撑这个“不讲理”。一个喜欢挣钱又能挣到钱的人,其实他付出了很多自以为不是代价的代价。
啊?竟然有这种人?
哦。原来是这种人。
视野所及,天地昏暗,四碰,无非是听天由命。
视线清晰,天地明亮,反而会看到许多不美好。
一个遭罪。
一个糟心。
邵云岩说:“以自一人之苦难,否定整个世善意。以大愿景,否定所有他人的悲欢离合。确实都不好。”
陈平安起笑:“悉人心,真知灼见,邵剑仙真乃高人也。”
邵云岩笑:“不如隐官多矣。”
“哪里哪里。”
“客气客气。”
一见如故,把臂言欢。
“邵兄,那串葫芦藤,当真一枚养剑葫都不曾留在春幡斋?我就看一眼,见见世面而已,邵兄不用防贼似的看我。”
“确实没有留下一枚养剑葫,都让卢穗那小丫带去了北俱芦洲,隐官大人若是不信,只搜寻,找到了一枚,我再附赠一枚。”
“好的,麻烦邵兄将春幡斋形势图送我一份,我以后说不定要常来这边客,宅子太大,免得迷路。”
“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。”
“邵兄再如此不爽利,我们就真是教人看笑话的纸蔑兄弟了啊。”
“哪里哪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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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俱芦洲渡船事,对于那本册子所有物资、近乎繁琐的定价,皆无半点异议。
事实上,与其余事船主的那种逐字逐句浏览,大不相同,北俱芦洲那些老修士,都是着翻书,要么饮酒,要么喝茶,一个个惬意且随意。
原本不太挣钱,如今有机会多挣些,还要奢望什么?